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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评论】杨之光:追求美是我一生最大的乐趣

2009-12-15 14:01:46 来源:艺术家提供作者:李怀宇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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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杨之光先生家简朴清雅,每一次闲谈总是如沐春风。品赏好画好字好茶之余,杨之光先生脱口而出的妙句让人受益匪浅。“借鉴古洋寻我法,平生最忌食残羹”是他的座右铭, “大师自古是通才”是他从艺数十年的肺腑之言。
  杨之光先生是画家,更是教育家。如今,他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在杨之光美术中心的发展上。回忆当年的老师李健、高剑父、徐悲鸿、蒋兆和,他总充满温情,而谈到自己关爱的后辈林墉、陈振国、陈永锵、方楚雄,甚感欣慰。艺术传承始终是他最牵挂的事。
  年近八十,神采奕奕,思路清晰,杨之光先生依然关注人间的一草一木。多少年来,他时有义举,十几年前就捐出了价值过亿的千余幅作品。而提起“大师”之说,他会笑解:“现在为了名利,不惜手段,自己封自己是大师,大师满天飞,大师都贬值了。艺术艺术,我们是搞艺不搞术,很多人是搞术不搞艺,搞艺是搞不过术的。我相信历史会作出答案,因为艺术是历史的沉淀,慢慢就会认清楚。艺术要搞艺,不要搞术。”
  我觉得艺术是严肃的事业
  李怀宇:你在艺术上的探索也是和共和国这六十年同步的。
  杨之光:对,梁江给我的新画册写了一篇序言,题目是《与祖国同行》。梁江的意思我理解,他是说我的画一步步地记录了共和国的脚印。我的创作没停过,差不多每十年就有一张比较有份量的代表作,也算是历史的真实记录,而且我选择的题材也多是能够代表国家的比较重大关键的事件。从国画本身来说,我对此前没表现过的题材也进行了一些探索。这六十年我一直在有意识地进行艺术上的探索,没有停步。
  当然这六十年不是平凡的六十年,里面甜酸苦辣都有。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还是比较坚强、比较自信的,是非分得比较清楚,作品里面该表现什么不该表现什么,我自己知道。我对我们党功过的评价,心里也清楚,毕竟我是过来人,什么罪都受过,什么荣誉也都得到过。在我的经历里头甜酸苦辣都齐全了,这在旁人来说是比较少有的。我的家庭也受了很大的灾难,可以说是搞到我家破人亡,我的母亲和鸥洋的母亲都在当中死了。对这些我们也还看的比较开,这是国家的不幸,不能说由谁来承担,我们的国家领导人那时也都受罪,何况我们这些人,所以无所谓。我们都希望国家好,现在国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,我们算是盼望到了。我的心情跟一般人是一样的,可是也有点特别,心里想着这一天总算是来了。
  我在台湾流浪过,生活得很困难。我有时候也设想,如果我当时留在台湾,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杨之光了:跟不了徐悲鸿学画,到不了中央美院,历史也就不能这样写了。幸好,解放前我就比较果断地要回来迎接解放,这是我一生当中非常果断的决定。当时的我也就十七八岁,非常年轻。
  李怀宇:你这一代和上一代有很大的不同,正好遇上了1949年之后中国美术教育的新变化。你这一代正好是共和国成立之后培养的第一代。
  杨之光:也是幸运的一代。因为那个时候徐悲鸿先生还没有过世,他给了我一些关键性的指导。蒋兆和先生也没过世,所以应该说我们这些中央美院第一届的学生很幸运,这些是影响我们一生的。再加上我们接受的很重要的教育是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,这对于我们的学习来说,是在艺术技巧之外,给予我们艺术思想上的深刻指导,教导我们接触生活,为人民服务,深入群众,了解人、熟悉人、表现人。
  当时对我们有影响的还有很多优秀的俄罗斯作品。巡回画派的画家在世界上有地位,即使现在来看,他们的作品也还是好的,并不过时。因为他们对生活抠得非常紧,对人物的塑造也是空前的深刻,其程度超过了任何时代。这些都是从生活中来的,比如要塑造一个人物,就要从生活中挖掘很多素材,这种严格的创作程序当时在中国还是很少见的。我接受了这种经验并开始了自己的创作。我觉得艺术是一个严肃的事业,我的创作过程基本上以严肃为主,外界评价我的创作也认为是严肃的艺术。我都是抓住一些事件的重要环节进行创作,对人物的塑造也不是马马虎虎,随便张三李四可以代替的。我画《在农讲所》最典型,一个人我要画出十来个形象进行挑选。这幅作品这次也会在北京展出,这次展览的特点是把我的创作和素材一起展出,从中可以看到这些创作的严肃性。我的创作方法和今天青年学生使用的方法相比较是一个明显的差距,现在,在这方面认真下功夫的人还是比较少。所以我觉得这次展览的意义是汇报性的,或者说是总结性的,对后面一代人有启示性。到底创作是为谁创作?怎么创作?给谁看?一个有份量的创作的过程是什么样的?这些问题的答案归根结底是一个画家自觉的责任感。
  李怀宇:在你的成长历程里,革命精神的影响有多大?
  杨之光:现实主义和爱国主义不可分。我觉得我对我的国家是特别热爱,从我的创作来讲,我没有表现丑的、悲哀的作品;从我的创作视角来看,也是以歌颂的、向上的、鼓舞人心的作品为主,有点时代号角的意味。当然我不能这样说自己的画,但的确是达到了鼓舞人心这么一种作用。譬如说《雪夜送饭》,表现同志之间的友谊;《一辈子第一回》表现一个人翻身做主了,站起来了;《浴日图》表现军民关系,这些比较重要的关系我通过比较轻松的方式来表达,不是说教式的,是抒情的,能够让人接受。在生活当中只要发现充满感情的题材,我是抓住不放的,所以我一生当中抓住了很多这样看起来平凡,可是内涵比较深刻,很有意义的题材,这一点也是公认的。当然,也可能有人说我是歌颂派、美化生活,可是我觉得不是这样,因为生活本身就应该是美的,我一直都是这个主张。我曾经说过一句话:追求美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乐趣。因为美的东西可以鼓舞士气,建设于国家。现在中央提出和谐社会,中国要是像那样不和谐是搞不好的,我们的社会就是需要和谐,和谐就是最大的美。我的创作也是一直这样坚持的。当然现在画派很多,看法不同,有的对现实主义评价很高,有的对当代艺术评价很高,可是在我看来,画派是各种各样的,有各自的主张,所以我很少参与这种争论,也很少去评价。我觉得画画很简单,你画你的,我画我的,各走各的路,谁也管不着谁。****讲过一句话:画什么,怎么画,是画家自己的事情。这句话给我的印象最深。如果说改革开放给文艺界带来了思想解放,那么其中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。画什么、怎么画,当然是作者的权利,旁人是不能干预的。我六十年里作的画,除了有一张是农讲所命题的历史画,其他都是我自己找的题材,自己的构思,并没有长官的意思在里头。
  我对学生的爱超过了其他
  李怀宇:你读中央美院的那个年代,对祖国的未来、新生活充满了希望?
  杨之光:当然充满了信心,但是的时候失望了,那个时候简直不想活了,但那是例外。从总体来说,我对这个国家还是充满信心的。我举个例子,在我母亲家里藏着一些文物珍品,上海博物馆建馆的时候,我动员我母亲把西汉的铜壶捐献出来,壮大博物馆的藏品。我母亲同意了。到建美院的时候,美院白手起家,没有什么藏品,我又动员我母亲把明清的十二张画,还有敦煌出土的两卷唐人写经都捐给美院。直到我工作了以后,1990年退休,到美国参加一年的研究工作,拿了绿卡,在美国生活了十年。在1995年,我突然决定回广州,同时也把我的一千二百张作品全部捐给国家。当时没有第二个人会把一千二百张画捐给国家,我这个举动在当时来说引起了一些震动,文化部因此颁给我一个“爱国义举”的奖状。因为我已经在美国了,可是还倒回来,把画全部捐给国家,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正确的决定。
  我对国家的感情都是用行动来表示的,不是空谈,算是作出一些示范。比如学校里有什么困难,贫困学生比较多,再困难我也要捐几十万给他们。可以说我对学生的爱超过了其他。随便举个例子,方楚雄考研究生的时候没有名额,我去帮他争取,这是一个天才,不培养可惜了;陈永锵是和陈振国他们一届的研究生,这几个学生我都很宝贝。后来陈永锵毕业了,我要求他留校,但是当时有些不太好的同学作怪,留校这个事情就没成,他回到西樵山去当画家了。我女儿杨红是学画花鸟的,我让杨红去拜陈永锵为师,拜我的学生为师,还带了一瓶拜师酒去。我和学生的关系是非常亲切的,像亲朋好友一样。我很关心年轻人的成长,看到他们现在成为很有名的画家我感到很欣慰。
  李怀宇:你的老师当年对你也是非常好的,这种精神传承了下来。
  杨之光:对,这种精神传承下来了。比如李健老师,大书法家,他也是很爱护学生的,我们对他也非常尊重,磕头拜师,每天给他磨墨。拜师学艺也是一种磨练,看到老师那么刻苦,我也要那么刻苦,不怕困难。
  在高剑父先生身上我也学到很多,我跟他学的时候他还很清贫,都是在春睡画院的园子里教我,他上课的地方是一个阁楼。爬上那个阁楼,里面黑乎乎的,这位老先生穿的背心也浑身是洞,好一点的衣服都没有。我很感动,一个大画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教学生,实在是无话可说。高老师也比较爱护我,方式也是很奇怪的。他是用请学生帮他做一件事情的方式来培养学生。他跟我说:“你能不能帮我夫人刻一方图章?”我当然高兴得不得了,这是老师交给我的任务。他就用这个办法来鼓励我。我给他刻了,他很满意,然后他就让我临摹日本的《景年花鸟画谱》和《梅岭画谱》。他交给我的这个任务就是他对我的关心。到现在为止,我都还很感谢那个时候练就的画花鸟的基本功,给我的以后奠定了基础。我在上海学的也是画花鸟,可那是海派的,不求形式,不去认真研究对象,只讲笔墨趣味,到了广州来之后,学习方法改变了。这对我的一生都很重要,一个是追求形象,一个是追求笔墨,两者糅合在一起,两个对我都有用。然后我又到中央美院学西画,学水彩,又把水彩的东西揉在一起,这些综合的因素就成了我自己的风格。
李怀宇:画家的造型能力是不是天生的?
  杨之光:不是,是苦练。而且这个过程很苦,很枯燥。现在有些人不同意把徐悲鸿的造型地位提得那么高,我想是因为他们没有经过这样的训练。有好多骂他的、批判他的人,我后来一研究,发现他们本身都没有这样的经历,包括关山月在内,他也体会不到素描的作用在哪里。所以他和我之间发生了大争论,报上也公开的,他写了一篇《论橡皮的功过》来贬我,因为我当时主张造型严格,他来唱一个反调,当时影响不小。虽然这样公开地在学术上进行争论,但是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。现在证明了,人物画如果要发展,不抓这一点是不行的,否则只能回到古人不求形式、张冠李戴的人物画去。像我画的很多肖像画,都是很准确、很传神的,这个功夫不容易,我也担心今后很难有人能够回复到我现在的水平,因为没有这个条件了。
  李怀宇:我仔细观看了你和靳尚谊先生的作品,他用油画的形式来画,造型能力非常强,也非常准确。
  杨之光:我觉得徐悲鸿老师对造型准确性的要求非常严格,已经接近甚至是超过科学的标准,他观察东西很准确。我觉得先要求准确是对的,夸张、变形是第二步才来考虑的事情。基本功首先要过硬,在我看来要达到照相机的水平。对所画对象水平线、垂直线的衡量,对每一个几何形体的衡量都应该像数学那么精确,可是很多人不走这条路。因为它艰苦,很少有人能走到底。我们这一代的幸运就在于接受了徐悲鸿先生的这种教育,得益一辈子。所以即使我有了今天的成就,也不能忘掉当初的第一步,到后来我要画“没骨”等等,那是我自己的事情,可是基础是动摇不了的,它是基石。所以有些人对徐悲鸿有误解,有些人对他有门户之见,抨击他的写实派、写实主义、现实主义,其实都没有很充分的理由。我对当代的艺术、新画派、现代美术都不加评价,因为这是个人的自由,而且各人有各人的对象,观赏者的口味也各有不同,没必要去打击人家。
  诗书画印缺一不可
  李怀宇:后来你创造的这种“没骨法”,是对过去的突破。
  杨之光:对,应该说“没骨法”是我探索当中的一个亮点。“没骨法”的综合因素比较多,包含了几种基本功,花卉、书法、造型、色彩,色彩又包括中国色彩和西洋色彩,缺一不可,所以“没骨法”也很难有继承人。现在的年轻人,没有这个条件,画得好的,书法不行;国画基础不错的,又没有西洋画的基础。我还学过雕塑,学过版画,这些综合的因素对我很有利,除此以外还有画外功,比如戏剧、音乐这些我都学。对于戏剧来说,舞台的构图就是画画的构图,我画《在农讲所》的时候,一大堆人物形象构成的就是一个舞台,这些人物怎么摆,这是一个修养问题。音乐,我学过小提琴,虽然没拉好后来放弃了,可是我懂得音乐的规律,音乐跟舞蹈的关系很密切,这也是为什么我画舞蹈比较上手的原因之一。很多人画舞蹈画不好,虽然他们有技巧,可是他们不懂得舞蹈。舞蹈的节奏、转折、动作、姿态,我都比较熟悉。这些就是画外功,是促使这张画作完成的综合因素。
  这样来看“没骨法”,可以说前无古人,也可以说后无来者。我可以大胆地这么说,因为这种技法太难了,需要很多因素促成。这里面的画外功很关键,很多人画舞蹈画不出那种节奏,画不出民族舞蹈之间的区别。新加坡有一个很有名的舞蹈家,看了我的舞蹈速写展览,在座谈会上给了一个让我很吃惊的评价:杨老师画的舞蹈比我们专业学生跳的还好。这句话评价很高,我对舞蹈始终是外行,但是她认为我体会到了舞蹈深层的内在。
  李怀宇:在历史上很有成就的大画家,他们除了绘画,其他功夫也是很到家的。像齐白石,他的诗、字、印各方面的功夫都很高妙。
  杨之光:我基本上走的也是他那条路,我也是诗词画印都能来的,我出过诗集。其实这些都是必然的,艺术的门类基本上是互通的。有些画作,我的脑海里还没出现画面,诗就已经想好了。举个例子,我到云南画五朵金花,在他们劳动的地方,我问:“金花在哪里呀?”云南的小姑娘哈哈大笑,她们说:“你别找啦!我们个个都是金花。”我当时马上就想到“金花朵朵今何在,遍及苍山洱海边”这两句诗,后来题在画上。这反映出来的是我在中学打好了诗词的基础,这很重要。所以这样看来,诗书画印缺一不可。印,本身就是构图,以刀代笔。这些道理讲起来很简单,要真正做到真的太难。一个人一生有多少时间?我练书法的时候每天倒锁房门练一小时,所以今天有这样的书法水平完全不是偶然的,真正是苦练出来的。
  李怀宇:现在的很多画家都只是沉浸在画艺里,对其他的艺术没有一种通观性的学习,不免流于画匠。
  杨之光:对,有这个问题,还有浮躁。浮躁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,是一种病态。做学问不能浮躁,而且不能有杂念,不能老想着名利地位。越是想着要一鸣惊人,越不能达到目的。从古以来的大学问家、大艺术家都有一个很好的经验——淡泊名利,耐于寂寞。你不吹我,我也不在乎;你吹我,我也不会得意忘形。这其实都是做人的道理,懂得怎么做人,画品也就上去了。所以说,还是先做人,做人该怎么做,每个人的态度不一样。有的人对名利太着急,我不是很赞成,这些事情越急越不行。
  李怀宇:你这一代人受的教育和现在不一样,你们的名利思想和现在市场经济情况下产生的名利思想也不一样。
  杨之光:我画画基本上没考虑过要卖多少钱,所以我一直不卖画,是近几年才进入市场,以前一直没有的。我捐那一千二百张画的时候,他们就给我算过,那些画值一个亿,我如果不捐,大概可以拿来买一套比现在这套还宽敞一点、像样一点的房子,还有我的画室也有很多空间上的限制,可是我还是捐了。因为我觉得这些不是主要的,一个艺术家不应该以这些为标准来衡量自己,生活低一点,艺术也许会高一点。所以我很少考虑到经济、地位这些问题,比如说过去得国际金奖,按照道理来说,应该记上我们这笔功劳,可是我们也没有拿这些事情来夸张、吹捧,兴趣也不在这里,这样反而批我有名利思想批得更厉害。当时拿了金奖以后,学校警告我,不要滋长名利思想,结果领奖的当晚我就大哭了一场。鸥洋也记得这个事情,她说:“你从来没哭过,这是唯一的一次,拿了奖反而哭了。”因为我心里头别扭、委屈,我从来没想到我的画能够拿国际金奖,这些不是我所求的,也是求不到的。结果学校借发奖这个机会批我一通,我觉得委屈。
  现在看来,我们这个国家受左的影响很大。为什么****改革开放三十年伟大呢?因为他纠正了这个方向,使得我们能够有今天的日子,这不容易,我们要珍惜。可是对中国今后的发展,我始终是抱乐观态度的。尽管经历过那种最苦的时刻,那时候也想过死,幸好没死成,才看到了今天中国的变化,当然也有很多不好的现象,这是另外一回事。从整体来看,中国将来在世界上会是最成功的国家。也可能是因为苦难多,教训多,所以我们总结了很多经验,从反面来看,这反而成了一个好事,能够让我们的进步更快一点。可惜我年纪已经大了,八十岁了,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基本不能画画了,有点遗憾。
  李怀宇:除了“没骨法”之外,你在艺术上还有哪些方面是展现自己特点的?
  杨之光:恐怕下一步展现“书法入画”的技巧会多一点,用书法的笔韵来处理我的画面。根据我年龄的特点,不能画得太细太累,不能放开了画,所以可能会走这条路。齐白石的晚年还能坚持画画,也是依靠这个手法。
  李怀宇:在中国的传统来讲,其实是书画同源的。
  杨之光:更重要的是同理。因为平衡、节奏、韵味这些方面,书法的道理就是画画的道理,不能分割的。画里有书法的味道,书法里有画的味道,这都是很好的。
  李怀宇:有些画家的字看起来就让人不敢恭维。
  杨之光:是,画家能写字写得很好的太少了。最典型的就是黄胄,画画得那么好,字写得很难看。在六十年代的时候,他的字写得很难看,他自己也知道,别人也给他提意见,他就开始苦练,后来就进步了。
  现在是写字的人越来越多,好的越来越少。这是很自然的,太泛滥了。看一个人的书法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毛病,浮躁、不下苦功、霸道,全在字里头,一看就清楚了。真正有修养,沉住气来写好字的人不太多。现在书法家协会的活动我也很少参加了,有一半的人都是不够水平的,我懒得去参加。
  李怀宇:广东来讲,康有为、梁启超的书法好,是因为学问融入书法之中。我想现在的书法关键的问题是要和文化结合在一起。
  杨之光:对,当然是这样。书法的培养有一套规律,现在很多人抛弃了这套规律。现在小学生书法比赛,都是事先知道哪几个字,然后就专门苦练这几个字,能得奖就行了,这不是办法。我们练字的时候没有这个观念,就是按照程序来练的,每一个程序都要花一两年的功夫去攻,这样才能培养出书法家。现在业余的写两个字玩玩可以,可是真要成家不行,他没这个基础。所以我说一个世纪里,画家能够出一批,可是书法家出不了几个。这是真心话。这跟传统的基础有关系,基础比较深厚的话,收到的效果要好一些。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上面,没有时间去做学问。
  李怀宇: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文化内涵对书画作品的创作是很重要的。一个画家有文化跟没文化对绘画的境界有很大的影响。
  杨之光:画画说到底就是画修养。画的本身表现的就是人的修养。就像学生上学,老师是一样的,时间是一样的,作业是一样的,最后毕业的时候比出谁高谁低,还是修养最重要。说到底,画画就是比修养。
  李怀宇:有些画家只重视技巧不重视修养也是个问题。
  杨之光:这恐怕是当前的一个问题。浮躁就是静不下心来做学问,连看书都很少,怎么静下来?他们都在考虑怎么样画画卖钱,能卖多少钱,考虑这样的问题多,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,这也影响了我们作品质量的提高。这次六十年回顾,看了一些以前的画,有的人跟我反映,还是以前的画耐看。我们这批人对每张创作都很认真、很严格的,所以耐看,过了几十年也还是好看。现在有些人昙花一现,很热闹,可是不耐看。特别有些当代艺术,新是新,但是不精,很容易就被忘掉了。
  我首先是一个教育家
  李怀宇:在你的人生历程里,教学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,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。
  杨之光:教学应该说是我的一个重点,我的重点不在创作。所以这次北京的展览,我跟他们说,你们要研究我的东西,不要忘了我首先是一个教育家。这很重要,我一辈子培养了一大批的学生,而且我的培养方法也比较正确,如果不是用我的方法来培养,无法达到现在的成就。最近电视台采访我的几个学生,林墉、陈振国、陈永锵,他们都谈了一些心里话,陈永锵谈了我对他的一些影响,这些对我来说比评价我的一张画重要多了。做一个老师不容易,不仅仅是要关心他们的画,还要关心他们的生活、思想,甚至是恋爱,他们恋爱我都干预的。方楚雄跟林淑然谈恋爱的时候,我干预过的,因为当时学校考虑让方楚雄留校,但是不允许学生谈恋爱,我就把他们俩找过来,让他们转入地下,后来就过关了。对于这些东西,老师也要关心的,帮一下。
  李怀宇:后来办“杨之光美术中心”,也是你的教育思想的延续。
  杨之光:也是我教育生涯的延续。因为我没有力气再教大学生了,杨红刚好在搞少年儿童美术教育,我正好接上这个班。教育是不分大小的,道理也是一样的。这个中心的成立能够体现我的理念,我以前提倡速写、摹写、写生,现在多了一项——联想,创意思维的发展,这是我新补充进去的。我对想象、联想、创意思维的提出,把国画的教育提高到一个新的层面上去了。从小培养人的创造力比美术重要,比如将来要当一个工程师,设计汽车、设计图样,没有创造力就只能制造不能创造,中国就没有前途可言。我现在做的就是一个基础的工程,从小就培养小朋友们的联想思维、创造思维,这是颠覆当前中小学美术教育的一个大动作。这的确要颠覆,以前学画,都是临摹,老师怎么画,小孩子也怎么画,就像画太阳,只能是红的,可是小朋友说:“我画绿太阳可以吗?”这也有他的道理,也是一种突破。老师的指导思想很重要,鼓励小孩子做什么,他们就会往那个方向发展。比如小孩子很喜欢麦当劳,让他们每个人设计一个麦当劳餐馆,他们的想象力丰富极了:楼梯怎么设计的,食物怎么送到顾客手上的,小朋友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理想。我们把它变成艺术,这样的培育方式比临摹好得多。这是对思维开创性的启发,让他们头脑的另一半也开动起来。
  李怀宇:现在报考美术学院的人多得不得了,这种现象在你那个时代是不可想象的。毕竟艺术教育是非常特殊的教育。
  杨之光:我也搞不清楚,现在人越来越多了。绘画是特殊人才。中国人太多,不能培养很多画家,太多画家也没用,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,但是学生都需要有这样的基础,艺术修养的基础很重要。比如钢琴有没有用?真正的科学家会告诉你它有用;建筑师也说造型艺术、绘画对他是有用的。比如你是学国画的,硬要很好的英文基础,当然英文是有用的,可是用处不是太明显,又占用很多时间。比如要升国画教授了,一定要英文过关,这也是有问题的。
  李怀宇:现在艺术家发展的大环境和你那一代成长的大环境已经不一样了。特别是市场化的冲击之下,整个艺术界呈现出多元的状态,思想上也是如此,不像你那个时代思想那么单纯了。你跟当前的艺术家接触多吗?
  杨之光:不多。我觉得现在的教学质量到了这个阶段,应该好好地总结以前,不能盲目地创新。把以前好的经验传承下来,我这次在北京办的展览也有这个意思,给以后学画的人有一点启示。对以前不应该盲目丢弃,只搞新的一套,基本功也不要了,准确也不要了,可是往往准确就是美的。很多东西是说不清楚的,有的人说准确不好,太机械了,可是准确本身就是一种美。我画芭蕾舞就有这个体会,有时候不准就是不美。这是个人看法的问题。
  门派之争没有必要
  李怀宇:你在岭南生活了这么久,现在回想起来,你觉得自己身上的岭南气息重吗?
  杨之光:有,我现在提倡的创新就跟岭南画派有关系。
  李怀宇:岭南画派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向日本学习。
  杨之光:对,日本就是写实,跟我们传统的临摹、写意的起步不一样,他们有点像宋元的风格,画工笔,他们有他们的道理,正好弥补了我们中国画的一个弱点——不去研究对象。他们主要是在研究对象方面给我们一个启示。高剑父就是接受了他们这个长处,我觉得他很善于接受别人的优点,这一点很重要,不是没有选择地学,日本画有时候也很小气,看起来不好。
  李怀宇:你在美国那么多年,那段时间对你的艺术影响有多大?
  杨之光:很大。开阔了眼界,门户比较多,比较自由,我的“没骨法”就是在美国的时候开始研究的,到九十年代中期以后进入成熟阶段。这是一个过程,最早是在美国的时候打了一些底子。跟我一起住的两个人都是外国华侨,相互之间也有影响。比如有些画我用重背景画的,就是受了他们的影响。
  李怀宇:谈到画派的问题,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人问你对岭南画派的看法,你说,你不是岭南画派的,你是“杨之光派”。
  杨之光:对,我不入派,这个观点我以前没有公开讲,可是我心里面是这样想的。拜师不入派是对的,入派就受了它的约束了。比如让我代表岭南画派,这是不行的,如果我画画的风格离岭南画派远了人家就会说离谱了。我不受这个约束,我应该是忠于自己,才能够超越前人,起码和老师们有不同的区别。如果我承认我就是岭南画派,那徐悲鸿老师肯定有意见,要说我还在中央美院学了几年,颜文樑老师也有意见了,因为我也在苏州美专学习过,这就太复杂了,干脆不入派。可是我人在岭南,岭南画派的一些活动我也积极参加,这对他们也是一种鼓励,是应该的。
  李怀宇:这种门派之间不同意见的撞击,现在看来真是有很多恩怨在里面。
  杨之光:有恩怨,老的恩怨是有的。
  李怀宇:这好像是代代都免除不了。
  杨之光:是,比如刘海粟和徐悲鸿之间的恩怨,最近吴冠中先生也对徐悲鸿先生进行了一些攻击,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。画家之间应该各做各,这是有道理的,自己的弱点和别人的优点不能摆在一起。让吴冠中写实,他是写不了的,他留学那么多年,学的不是徐悲鸿那一路,大家不在同一个平台上,没有可比性。刘海粟和徐悲鸿之间是历史的恩怨,是历史的问题,这些都是有证据的,可是我觉得也没必要把老账翻出来。这里面有历史原因,有时候一个人做一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,不要去计较,影响到现在团结的大好局面,这样不太好。吴冠中在很多场面攻击写实主义,甚至于说徐悲鸿把学生培养坏了,这说不过去的。不应该拿自己的理论去压别的画家的理论,各有各的长处,各有各的经验,我只会说向你学习你的经验,绝对不会学习你的缺点。当然他有他的做法,我也不干预,我对吴冠中从来不表态。我觉得这种东西不应该去计较。
  李怀宇,资深记者,现供职于广州〈时代周刊〉,为首席记者。出版有《访问历史》(广西师大出版社)之一与之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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